奉新县的甘坊乡,在每年的盛夏,正有越来越多的游客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由于地处江南丘陵的深处,这里的夏季气候宜人,风景秀丽。近些年,当地政府和乡民看准商机,大力发展旅游业,这里的城镇面貌有了很大改观。在每天的清晨和傍晚,络绎不绝的游客就会陆续走出租住的房屋,向四周蚁散,游山玩水,热闹非凡。 兴致勃勃的游客中很少会有人注意到,在小城的西面,挺立着一块不起眼的石碑,由于年代久远,葱郁的草木几乎快将它掩盖。不过偶尔间,个别好奇的游客也会扒开杂草,一探究竟。细读碑文,上面用繁体字刻着一长串名字,开头有如下几句:“民国二十八年九月,我国民革命军七十四军五十七师阻日寇于甘坊,血战五日,敌寇退守武宁,我部将士二百九十六人埋骨于此,特刻此碑,以慰忠魂。”再看落款,有一个名字足以吸引每一个观看者的兴趣:七十四军五十八师副师长,张灵甫。 时过境迁,这块石碑已经经历了76年的风霜,它曾经被推倒,而后又被重新树立,很多人已经遗忘了它的存在,但它所纪念的那段历史,将永远镌刻在这片土地上。 1939年的5月,刚刚结束的南昌会战使赣北战场的敌我双方军队都元气大伤,亟待休整,而放眼华中战场,武汉会战后中国军队对大武汉地区的包围仍呈胶着态势,日军方面亟需巩固这片新占领区,国军方面,指挥高层也已经开始明确战略相持阶段的主要目标是要待敌出击时伺机围歼、消耗其有生力量,于是,在华中战场上一段长达四个月的平静便由此开始了。 这段时间,敌我双方都对各自防区进行了调整。国军方面,60军184师仍驻会埠,58军据守大城,32军防卫高安,74军和49军则驻在上高附近,以策应各处。日军方面,则是将106师团主力重新调入了奉新城,并不断探察地形,谋划进攻。 到1939年9月,在武汉时任日第11军指挥官的冈村宁次似乎觉得新占领区已经得到了足够巩固,于是开始推行他的另一个进攻计划。这一次,奉新县无意间成为了他计划中三个主要战场中的一个,在我国的抗日史料里,这一次会战的名称叫做“第一次长沙会战”。 1939年9月13日上午,端坐在奉新城司令部的日军第106师团长官中井良太郞突然接到一份电令,乃是刚刚进驻湖北咸宁的冈村宁次所发,其大意为:军主力将于23日拂晓向湘北敌军阵线发动总攻,特令贵军于15日起,由奉新向西、南,突破敌32、58、60军所部阵地,歼其于高安西北,并即行牵制赣北敌军主力。中井将电令放在桌上,快步走向了刚绘制好的奉新地图前进行谋划。 1939年9月14日中午,奉新城内的106师团开始机动起来,全军倾巢而出,其主力沿赤岸会埠一线向西进发,另有一部则经赤田开往大城方向。他们走后,奉新城内变得异常安静,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当日傍晚,西路日军便抵达会埠,但驻守的184师早已探知,他们一边向上级发送情报,一边迅速展开防御。但是,对面日军也早有准备,一轮炮火齐射后,燃烧弹和毒气弹在184师阵地上四处炸开,熊熊烈火和致命毒气开始向四周蔓延。这次,184师没有再像上次撤离奉新时一样畏敌不前,而是频频借助黑夜进行战术包抄,袭扰敌方两翼。但是,在狭窄的地形间,日军使用猛烈的炮火进行压制,184师的反击慢慢变得越来越微弱,至黎明时分,形势已万分危急,日军极有可能开始更为准确的炮轰和飞机轰炸。此时,坐镇上高指挥的仍是十九集团军司令罗卓英,他迅速电令184师往西撤离,退入宜丰,诱敌深入。在那个方向,60军另一部183师也正在集结,准备策应。这一举措,无意间使得106师团此次作战的目标一开始便面临破产,因为他们的意图乃是要西路日军配合南下大城的南路日军,做出进攻高安的态势,逼迫184师退保高安,然后再在高安周围完成一次围歼战。 果然,占领会埠后的日军在当日即兵分两路,一路继续向西,经罗市,花桥后攻占了高安西北的村前,另一路则沿山间小道,穿过会埠南部的山岭,直达高安北面的斜桥。9月18日,南下大城的日军也冲破58军的防御,占领了高安东面的祥符,与前两路日军形成了包夹高安的态势。防守东路的58军血战数日,且战且退,于18日晚南渡锦江,然后向西转移。与此同时,驻守在高安的32军则主动弃守高安城,退往上高附近。 这一系列的主动撤退使日军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因为他们几日来的战斗不仅没有消灭任何一支国军主力,还深入了敌后,随时可能面临被敌方迂回包夹的危险。于是,他们在19日占领高安后,便未再做主动出击,而是选择加强防务,固守高安,准备迎接中国军队的反击。 但是第二天,也就是9月20日,日军第11军指挥部又发来急电,要求106师团以一部守其侧背,派主力进入修水,牵制、消灭赣西北的国军主力,以配合湘北战场的总攻。于是,高安日军又开始机动起来,当天,一股日军首先开出城外,往奉新城方向出发,由于没有遇到任何阻击,当日他们即抵达奉新城,然后便开始布置阵地展开防御。剩余的106师团主力不久后则向西开拔,准备先沿原路返回上富,然后再开往修水,可是,他们刚一行动,便遭遇了四周中国军队的全面反击。 1939年9月21日夜,先前弃守高安的32军一部乘夜在高安以南地区向城内发动攻势,遭到尚未退出高安城的日军后队的还击,双方激烈交火,战至天明,日军撤出城区,高安被收复。而后,9月22日至24日,前往上富的日军部队又遭到中国军队的围追堵截,国军第72军、第74军和第60军分头出击,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开始对其进行夹击,日军虽倚靠有利地形,借助飞机坦克的掩护不断击退国军一轮又一轮的攻势,但是,行速缓慢,其在23日湘北日军总攻前抵达修水以进行牵制的战略目标已无法达成。 9月25日,日军占领上富。此时,湘北战事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进击修水以牵制赣西北部国军主力的战略意义仍在,故而在当日,该股日军又兵分两路,一路沿澡溪方向前进,一路沿甘坊方向进发,打算以此分散追击的中国军队,加快向西推进的速度。这时,在北面负责阻击日军的第60军主力和新从修水方向赶来增援的15师都分布在甘坊的西面和西北面,澡溪方向仅剩第60军的183师一部布防,实难抵挡北路日军的前进。果不其然,该路日军在九仙附近轻易击溃了183师所部的阻击,一时间竟跳出了中国军队的围堵,尔后他们便长驱直入,于27日进入了修水境内,即而又开始与早在此等候的国军第30集团军所部展开激战,形势异常胶着。向西的那股日军则没那么好的运气,他们在25日攻克甘坊后,国军的第60军主力、第15师分别从西、南、西北三个方向对其发动了凶猛的攻击,同时,其背后上富方向,国军的第72军和第74军57师也在快速赶来,一场围歼战即将开始,在奉新县的甘坊小城,似乎即将复制一场“德安大捷”。 然而,天却不遂人愿。甘坊周边密集的丛林和山地给国军进攻带来了巨大阻碍,也为106师团这一部带来了一线生机。在狭窄的山间,日军飞机进行了狂轰滥炸,参与围攻的各部国军既无法突破日军的正面火力,也难以组织起强有力的进攻。 激战从9月下旬一直持续到10月初,敌我双方在这片狭小的地带上互有攻守,均伤亡惨重。但是在10月3日,困守甘坊的日军突然向东发起突击,东面国军猝不及防,被迫节节后退,同时,在澡溪方向的日军也开始向上富方向回撤接应。 4日,该二股日军又一前一后,开始沿澡溪一线向北推进,整个冲出了国军的包围圈。 5日,远在长沙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听闻此讯,懊恼万分,急忙电令前线各部,紧追敌寇,务必全歼! 但在此时,形势已难挽回。以上两股日军进入修水后,汇成一股,在他们的东北面,日军的另一部已经攻占了武宁,使这一片广大地区沦为了日军后方,在他们的南面和北面,虽然仍有追击的国军主力,但已难再对其构成威胁。 10月上旬,在击溃了国军的数道防线后,该股日军向东推进,退入了武宁,长沙会战的赣北战场又重新恢复了平静,数日后,长沙会战的主战场——湘北地区的战斗,也因日军的兵力不足和战略目标的落空而收场,长沙会战至此结束。 赣北战场上中日两军在奉新县甘坊澡溪一带所进行激战,国军虽遗憾地未能全歼顽敌,但是在长达10日的围攻中,日军的106师团主力遭受了残重损失,并因此在数月后被调回日本本土撤消了番号,由此国军也算达到了在对峙阶段不断消耗敌军有生力量的战略目标,而我奉新县也因此在我国的抗战史上书写下了浓重的一笔。
奉新县档案局 涂翔 |